臨汾新聞網訊 5月17日是臨汾解放74周年紀念日。當記者穿過繁華的鼓樓南大街,前往臨汾烈士陵園參加紀念活動時,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曾采訪過的任當英老人。她的丈夫參加臨汾戰(zhàn)役后失蹤,家人們至今仍在苦苦的尋親路上。
1947年,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始戰(zhàn)略反攻。在攻打臨汾前夕,河津市北里村結婚不久的任當英“送郎上戰(zhàn)場”,相約革命勝利后團聚。萬萬沒想到,這一等就是55年,直到2001年老人去世也未能如愿,留下了一曲忠貞悲壯的愛情絕唱。
“等革命勝利了我就回來”
北里村,紅色土地孕育紅色基因。
1947年春節(jié)過后,北里村東溝邊一個農家小院,村民王成章的兒子、19歲的王德恩告別妻子任當英,到縣城面粉加工廠做工。此時任當英已懷有八個月身孕。有一天,王德恩回家后對任當英說:“房檐下終究不是避雨的,娘家終究不是養(yǎng)女的。我想參加解放軍,你將來管好咱娃,等革命勝利了我就回來?!比萎斢⒚靼琢苏煞虻倪h大志向,難分難舍地送走了親人。
一個多月后,兒子王斗斗降生。后來,任當英接到王德恩從臨汾郵來的第一封信,得知丈夫已在解放軍某部,她激動得淚流滿面,仿佛看到英俊的丈夫身穿軍裝站在自己眼前。
1948年6月的一天,河津縣人民政府一隊人馬敲鑼打鼓進了北里村,送來一張立功喜報,內容為:王貴忠同志在人民解放戰(zhàn)爭中建立了不朽的功績,5月17日,在臨汾戰(zhàn)役中,他是班長,帶領全班戰(zhàn)士猛沖猛打,占領陣地;在總攻時他又是猛沖猛打,完成任務……經民主評定,為人民光榮建立一等功,除依章表彰獎勵外,特馳報貴府祝賀。落款為:中國人民解放軍華北野戰(zhàn)軍第一兵團第八縱隊司令部、政治部。
此時,村里人才曉得,王德恩改名為王貴忠,在解放軍第八縱隊24旅7團9連。二十出頭的任當英雙手捧喜報,望著可愛的兒子,淚水滴濕了衣襟。她為丈夫為人民解放事業(yè)立了戰(zhàn)功而高興。她暗下決心:一定要孝敬好老人,料理好家務,種好莊稼,撫養(yǎng)好兒子,讓丈夫安心在前線打仗。
此后幾十年里,任當英以剛毅堅強撐著這個革命家庭。有年冬天,她到溝里拾柴禾時掉下崖,摔得不省人事。蘇醒過來第一個念頭就是“我要活下去,我要等丈夫回家”。在生產隊參加勞動時,她頂一個全勞力,經常加班干活,為的是多掙工分,讓家人的生活好一點。在漫長的守望中,她歷盡艱難,安葬了公公、婆婆,照護了小姑子,養(yǎng)活了兒孫8人。
這一等,就是55年
臨汾戰(zhàn)役勝利后,參戰(zhàn)部隊開赴晉中、太原等地,為解放山西和華北作出了重要貢獻,后又進軍西北,揮師西南,赴朝參戰(zhàn),屢建戰(zhàn)功。
新中國成立后,王貴忠杳無音信。任當英和公公王成章便托人寫信,在《人民日報》刊登尋人啟事,給解放軍總政治部去信請求查找。部隊和新聞單位對任當英來信每件必復,但內容大都是:我們經過多方設法尋找,現(xiàn)仍查無下落,故將你的來信轉給了你縣人民委員會處理。
此后多年,特別是在日子緊張時,任當英從牙縫擠出來的錢大多用于購買信封、信紙和郵票。每次寄走信件后都是煎熬的等待。幾十年發(fā)過多少封信,她實在說不清。不知多少個夜晚,她從睡夢中哭醒。淚水干了,眼睛腫了,也沒盼到丈夫音訊。
1967年7月的一天,忽然有西安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王生華等人找到任當英家。當時家中沒人,來人留下字條后便走了。
王生華的出現(xiàn),又一次激起任當英全家的希望。此時,兒子王斗斗已長大成人。多年來,這位血氣方剛的青年多么想見到自己的父親,親親熱熱地叫一聲“爸爸”。
那么,王生華是不是王貴忠呢?
1977年2月,王斗斗到西安找到王生華,得知其是父親攻打臨汾時的戰(zhàn)友,當年因需要一些事情辦理返回臨汾。在問及王貴忠臨汾戰(zhàn)役后的去向,王生華說:“不清楚。”
王斗斗帶上軍功喜報找到中央軍委,經認定王貴忠原來的部隊在南京軍區(qū)某師,但南京軍區(qū)查無此人。他又輾轉鎮(zhèn)江、無錫、諸暨等地部隊,均查無此人。
1978年1月,得知相鄰的南辛興村在外干部、解放軍南京外國語學院趙永祥回家探親,王斗斗便請求其幫忙。趙永祥回南京不久后來信說,剛認識一名參加過臨汾戰(zhàn)役的部隊干部,姓王,長相與斗斗相像,請速來辨認。王斗斗與本家一位長輩立即前往。見面后一問,此人是吉林人。任當英一家又空喜了一場。
天有不測風云。1981年,正四處奔波尋找父親的王斗斗突發(fā)心臟病去世,年方35歲。這個風雨飄搖的家,徹底塌了。
1983年,民政部和河津縣人民政府根據多年來尋找情況,確定王貴忠同志在解放戰(zhàn)爭中壯烈犧牲,批準為革命烈士,河津縣政府每月發(fā)給任當英60元撫恤金。
盡管如此,仍沒動搖任當英一家尋找親人的堅定信念。兒子王斗斗去世后,孫子王衛(wèi)東又懷揣立功喜報,踏上艱難的尋親之旅。
每年的5月17日是臨汾解放紀念日,聽說南京軍區(qū)“臨汾旅”曾派人參加活動。1984年5月16日,15歲的王衛(wèi)東帶上干糧,從河津騎自行車100多公里到臨汾,想從南京來人中打聽爺爺下落。他在臨汾烈士陵園門口守候了一天一夜,直到17日活動結束后才失望地離開。
1997年5月17日一大早,王貴忠妹妹王巧絨又從河津趕到臨汾烈士陵園。當一隊隊少先隊員向革命烈士紀念碑敬獻花籃時,她流著淚朝著紀念碑磕了幾個頭。
向革命老人致敬
熟悉任當英的村民說,老人家平時說的最多的字就是“等”。記者當年采訪時看到,任當英住的南房低矮破舊。老人當時患有高血壓、神經衰弱,她泣不成聲地說:“不管我娃他爸是死是活,即使日子再苦再難,我也要堅持下去。”
幾十年來,任當英一家曾給有關部隊、部門寫信尋找親人,引起了高度重視。同時,參加過臨汾戰(zhàn)役的關志超、陳克難、韓月季、唐明先、李建唐等部隊老領導也熱心提供線索,幫助尋找。軍事科學院的陳克難多次給任當英寫信,提供一些老戰(zhàn)友通信地址。某部隊軍史組李建唐一封信竟寫了20多頁,根據當時部隊去向和番號變動,提供尋找方向。
隨著中央廣播電視總臺、山西日報、臨汾日報等新聞媒體的報道,任當英一家可歌可泣故事引起社會廣泛關注。臨汾市委黨史辦、河津市委黨史辦積極查找相關歷史資料,許多素不相識的人伸出關愛之手。晉城礦務局賈衛(wèi)東等革命烈士后代來信提供線索。臨汾市全國綠化勞模郭貴成老人曾來信寫道:“半個世紀以來,你們一家走上父尋子、妻尋夫、子尋爸、孫尋爺?shù)钠D難困苦的征途,輩輩相傳。您老人家50年如一日,保持革命氣節(jié),使我欽佩。特節(jié)約生活費300元,為您老人家奉上?!?/p>
2001年12月31日,75歲的任當英老人在苦苦等待半個多世紀后,帶著終生遺憾離開了人世。北里村黨支部為老人開了追悼會,臨汾市民政局、河津市人民政府敬送了花圈。
任當英老人去世后,王貴忠妹妹王巧絨接力尋親。她與家人先后到北京、西安、蘭州、連云港、南京等地部隊干休所,走訪參加過臨汾戰(zhàn)役的老首長,均未獲得哥哥的信息。
2007年,記者隨同南京軍區(qū)離休干部薛子英瞻仰臨汾烈士陵園。薛老是萬榮人,也參加過臨汾戰(zhàn)役。為了表達對任當英一家的敬仰,薛老飽蘸濃墨題寫了“功臣家庭”四個大字。
由于時間久遠、戰(zhàn)爭毀損及基礎檔案資料缺失,在革命戰(zhàn)爭中許多戰(zhàn)士犧牲后埋骨他鄉(xiāng),變?yōu)闊o名烈士,成了家人心中永遠的痛。
站在革命烈士紀念碑前,記者心情久久不能平靜。臨汾是王貴忠的革命起點,也或將是其家人尋親之旅的終點。這座高聳的紀念碑,能為革命烈士后人帶來心靈的慰藉;這座烈士陵園,更是人們汲取奮進力量的精神家園,英雄的臨汾人民將大力弘揚革命精神,譜寫新時代高質量發(fā)展新篇章。
山西日報記者 李宏偉
責任編輯:姚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