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宋建中

……真的，對這一天，姥姥舅舅們早就盼上啦，他們早就在看著日歷掐著指頭算日子了……好去交接責(zé)任，風(fēng)光風(fēng)光……也給女兒姊妹一個大面子……日子快到時，姥姥要親自為外孫做一身新衣服，還要準(zhǔn)備好給外孫子一個富貴長命鎖……這個所謂的“富貴長命鎖”就是用紙幣疊成一個像項圈一樣的東西，疊多少錢視姥姥舅舅的家境而定，當(dāng)然是越多越好……到時候給外孫子戴在脖子上，顯示媳婦娘家的富足和對女兒外孫的疼愛……另外，姥姥妗子們預(yù)先還要蒸好一種叫“馉圞”的大饅頭圈，到時候給外孫子頂在頭上，象征洪福齊天長命百歲……

……說起這種叫“馉圞”的饅頭，還真有說道……它講究的是用新打出來的麥子剛磨過的面……面要發(fā)透，里面要和上足夠的糖，甜甜美美嘛……然后反復(fù)揉搟，面要筋道……這種饅頭很大，蒸時幾乎要占一個籠屜……蒸時還要點上三炷香，取真真(蒸蒸)祝福之意……面圈上還要捏制九條龍蛇，一大八小。大的居中居首……龍蛇的頭都要昂著……蒸好后再點制上些顏色，畫龍點睛，一下子就龍飛蛇舞的，很是好看……不過，據(jù)黨五起考證，這種饅頭圈本該叫“馉”，是堯舜人把它叫成“馉圞”啦……字也寫成“馉圞”了，保命團(tuán)的意思……給外孫子戴馉是整個“過十二”儀式的重頭戲，也是高潮……孩子戴在頭上，金鎖龍箍，再加上一身嶄新的衣服，真是金身銀飾，器宇軒昂、富貴氣派……穿佩著這身行頭，享受家族長輩和親友們的祝福，穿行在酒席間，給眾人敬酒道謝自然是十分愜意風(fēng)光的事，當(dāng)然這是每個孩子都朝思暮想的……眾親友們也沐浴著這種祥和歡喜的氣氛，分福沾光……到時，姥姥舅舅們就要帶上這些東西趕往女兒的婆家，去給大外孫子過十二……意味著帶去了無限豐富的滿足和祝福……

……說到底，河西一帶的這種風(fēng)俗是家族中老一輩給下一代的美好心愿，這也是這一帶人倫文化的象征……

……一開始時是自己家里的事，并沒有擴(kuò)及外人的意思。后來，河?xùn)|人覺得這種風(fēng)俗不錯，有說法，也眼饞，就跟著也給自己的后代過起十二來了……一直到今天……不過，以前過得簡單，只是在自己家里過，只是自己一家人過……如今就復(fù)雜了……因為人多，就要到飯店里去過……以前只是一種單純的親戚之間的走動，如今卻成了一種社會交往，顯示地位人氣的手段……以前，只是給大外孫過，如今卻成了凡是小孩子不論男女都給過，只不過給女孩子過時，馉圞”上的龍蛇要變成鮮花……以前，只是一種親戚間的禮尚往來，如今卻變成了一種為遮家中窘迫而巧取豪奪的障眼法……特別是“過十二”這種風(fēng)俗在近兩年來的興起，而且越過越火……有人說，以前是沒錢沒有這么多格格子，現(xiàn)在煤多了，錢也多了，講究就多啦……你的錢就是大伙的錢……咋地分，咱就過節(jié)吧……過滿月過百天過周歲不夠，就給兒女辦婚宴;不夠就給老人過壽，過五十，過六十，過七十……再不夠，就給娃家過十二……

……其實，這“過十二”宴席中就暗暗隱藏著一股黑氣……就如林逸若說的，我從廣東海南來，從海邊來，遠(yuǎn)遠(yuǎn)就看見你們這里，黃土高原上有一股黑氣……模模糊糊，沒有輪廓，沒有線條……從遠(yuǎn)處看，它是一個大黃圈里面裹著一團(tuán)又一團(tuán)的黑霧，越來越大……走近看，這個黃色的灰塵圈卻又若隱若無，陣陣黑煙騰騰外溢……黑黃混沌一片，分不清圈里圈外，就和有許許多多黃妖黑怪在這里興風(fēng)作浪一般……越走近它就越有一股味道，緊緊纏著你……越近越嗆人，越刺鼻，越腥臭……這里的人怎么在這里住啊……搞來搞去，我是來打游擊的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