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芙蓉，在水之湄。瀟灑無俗姿。

曾邂逅一株古老的木芙蓉，在寧海的橫山島上。它與一座破敗的廟宇朝夕相伴。邊上有木牌記載：“植于元代，距今已有700余年。此樹曾于20世紀(jì)60年代衰落枯萎，僅剩古樹樁，1998年枯木逢春，復(fù)抽新枝，繁茂至今。”在時(shí)間的長河里，它幾度沉浮，歷經(jīng)滄桑。活得老邁而不龍鐘，劫后余生，煥發(fā)青春氣息，著實(shí)令人驚嘆。

沐浴著溫煦的陽光，木芙蓉如古典女子，晨妝慵懶。枝頭結(jié)滿了綠色的花蕾，朵朵飽滿嚴(yán)實(shí)，宿醉未醒的樣子。它正醞釀著一場(chǎng)蔚為壯觀的花事。而我只能在島上逗留半日。沒能看到這株傳奇木芙蓉的開花盛況，心中不免遺憾。

從小島返回不久，在一次散步途中，卻意外巧遇單瓣的芙蓉，約有三五叢。在郊外的河岸之上，它正爛漫地盛開著。粉嘟嘟的花朵，率真而奔放。大約是野生的植物。高大、蓬勃，臨風(fēng)颯爽。襯著高遠(yuǎn)的藍(lán)天白云，顯出一份無心的雋逸?；ǘ淙缧⊥?，一覽無余。秋寒未至，它怎么就開花了?我心生疑問。但轉(zhuǎn)念一想：為什么不能早早怒放呢?如果花朵愿意。張愛玲有句名言：“出名要趁早”。引用此處就是：開花要趁早呀!開得太晚的話，快樂也不那么痛快。

人生最美好的莫過于“且將新火試新茶，詩酒趁年華。”這單瓣的芙蓉，像是年少輕狂，初露鋒芒。趁著韶華正好，芙蓉如面柳如眉，在十月小陽春的好天氣里，小試啼聲，高歌一曲。不去想未來有多遠(yuǎn)。時(shí)光匆匆，逝者如斯夫。木芙蓉，在水之湄。它邀明月，伴清風(fēng)，載歌載舞。

立秋、寒露、霜降……季節(jié)越來越清涼。耐得住寂寞的另一種重瓣的木芙蓉，終于矜持地開花了。它豐姿綽約，清麗不俗。或粉或白，如美人初醉?；ㄉ兓媚獪y(cè)，“更有一花而日三變，朝白晚紅，名醉芙蓉”。它在澗邊路畔，或公園一隅，臨風(fēng)而立，兀自芬芳。它在追尋什么嗎?飄揚(yáng)著一襲薄衫，似在深秋里跋涉。蘇東坡稱贊它的超然灑脫：“坐看池蓮盡，獨(dú)伴霜菊槁。”《廣群芳譜》坦言它的內(nèi)斂低調(diào)：“清姿雅質(zhì)，獨(dú)殿眾芳。秋江寂寞，不怨東風(fēng)，可稱俟命之君子矣”。遲開的木芙蓉，有著一份不木芙蓉與一座城市的千絲萬縷，難以割舍，要追溯到五代時(shí)期。為愛癡狂，遍植芙蓉，莫過于后蜀主孟昶。那時(shí)起，上至皇家宮苑，下至尋常百姓的庭院，隨處可見木芙蓉的搖曳芳姿。晚秋時(shí)節(jié)，綿延四十里，花團(tuán)錦簇，如天邊遺落的瑰麗彩霞。因而成都被稱為“芙蓉城”，沿襲至今。

有位佳人，在水一方。她隱居于浣溪江畔。

汲井水而沏茶、釀酒，也造紙，“將木芙蓉的樹皮浸泡搗槳，加入花的末汁和云母粉，再滲進(jìn)這井水，制作成寫詩的專用紙張，一頁一頁地寫著繁華與寂寞。”木芙蓉的魂魄精華，在流年暗換的惆悵中，化作了紅箋小字的深情。那些絢麗精致的紙箋，就是曾經(jīng)盛名一時(shí)的“薛濤箋”。

物盡其用。古時(shí)以芙蓉花染繒制賬，稱“芙蓉賬”。唐玄宗以芙蓉花汁調(diào)香粉作御墨，曰“尤香劑”。除了這些香艷的用途，芙蓉花還能入饌。

宋時(shí)，人們采其鮮花，加入嫩豆腐，煮成香濃美味的羹湯，紅白相映，美其名曰“雪霽羹”。此外，木芙蓉的花與葉都能入藥。《本草綱目》記載它：“清肺涼血，散熱解毒，治一切大小癰疽腫毒惡瘡，消腫排膿止痛?！?/p>

作者：葛岱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