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回到家,天氣晴好,母親從柜子里抱出幾匹土布,放在陽光下晾曬。女兒對這些土布很是好奇。這個城市里長大的零零后,怎么也想象不出,姥姥是怎么把一朵朵棉花變幻成五顏六色的布匹。母親一邊無限愛戀地撫摸著每一寸布,一邊對女兒描述著她織布的過程。她幽幽地訴說著,好像在找回一個個塵封的記憶。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母親在織布機上穿線飛梭的情形……
小時候,農村經濟條件不好,買不起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洋布,在我的記憶里,我是鋪著粗布床單、蓋著粗布被子、枕著粗布枕頭長大的。
其實,從一縷棉花到一塊土布的誕生,這個過程是很漫長和艱辛的。母親先把彈好的棉花,搓成棉條,然后開始紡線。她一只手搖著紡車,一只手拉扯棉花條,手指間便吐出一條粗細均勻、綿長不斷的線,纏繞在錠子上成一個“穗子”。紡車發(fā)出有節(jié)奏的“嗡嗡”聲,似一支古老而悠長的樂曲,我的童年,聆聽著這種樂曲,在母親懷里甜甜入睡。
當母親紡的“棉穗子”積攢到一定數量的時候,母親便會開始絡線,然后再經過漿線、染色、經線等幾道工序后,就開始織布了。母親坐在織布機的橫木上,織布機發(fā)出“哐當……哐當……”富有節(jié)奏感的聲音。只見織布梭猶如一條金魚,在她雙手快速地交替運作中來回游動,讓人目不暇接,于是,五顏六色的彩布在織布機上后退,然后卷在軸上。
像農民一生鐘愛他的土地一樣,土布是母親的田園。在這片田園里,母親可以讓不同顏色的緯線變幻出旖旎的世界。有純白色的,有條紋的,還有格子的。她將生活的光亮一點點織進這些經緯縱橫的阡陌上,將一段段溫暖的親情,在梭子來回穿梭間化成永恒,也將自己的秀發(fā)青絲織成了滿頭銀發(fā)。就像糧食成熟了,要把它收進倉囤,一匹布織完了,靜靜地臥在櫥柜里,等著母親把它們派上用場。母親用方格的做成被面、褥面,白色的做成被里、褥里,條紋的做床單,還要給一家老小親手納制一雙雙千層底布鞋。
慢慢地日子好過了,我們的衣被鞋襪終于不再用母親的老土布做了??赡赣H的紡車還沒停下來,她要為我們結婚的被子做準備。剛開始我不愿意用,后來有了孩子,覺得還是土布透氣性和吸濕性好,綠色環(huán)保。久而久之,那些粗布被子和床單就成了我冬天必不可少的床上用品。
母親講述完她織每一匹布的故事,從她年輕的舊時光里走出來,見女兒十分喜愛一種紅綠條紋的布料,母親如遇知音般,高興地扯下幾米,讓我給女兒做條床單。
接過這些土布,沉甸甸的,就像抱著母親的青春和悲歡。母親的土布,永遠是我心靈的溫暖而圣潔的外衣。與土布肌膚相親的妥帖,那該就是親情給予你的樣子。 (湯秀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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