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至臘月,娃們盼望的就是過年,尤其是農(nóng)村娃。新年一到,父母就會從衣柜里拿出新衣服來,讓他們穿上。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農(nóng)村,娃們不可抵擋的誘惑就是過年能穿上一件新衣服。那是一個計劃經(jīng)濟時代,買東西都得憑票,買肉要肉票,買布要布票,每家只有那么一丁點。記得有一年,分到我家的布只有幾尺,而用這幾尺花格子布改制而成的衣服,至今成了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記憶。
貧窮的快樂攙和著鄉(xiāng)村熱烈溫厚的迎新氣氛,震天響的鞭炮更是提醒著人們,一年過去了,新的一年又在開始。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,我就迫不及待地爬起床,背上帆布大包,聽著左鄰右舍開門時的鞭炮聲。那時,我總是跟在姐姐身后,每到一戶人家,我就喊:“給您拜年嘍!”得知我們來了,那家人就會喜喜地應著:“哦!娃來拜年啦!好!好好!”隨即舀上一葫蘆瓢爆米花之類的可食物,倒在我和姐姐的帆布包里。隨之,我們又趕往下一家。全村跑下來,食物能接上好幾包哩。這種年味,仿佛就在昨天。
我讀初中后,每當出去拜年,母親就叮嚀,現(xiàn)在要和大人們一起了。大人拜年,每到一戶,接到只是一人一支煙。也許是生活條件好了吧,不知從什么時候起,娃們選擇了放棄,他們呆在各自的家里,看著頭天沒有看完的電視劇。盡管我像以前一樣喊著拜年,但還總覺得身邊少點什么,是少了曾經(jīng)用過的帆布大包,還是少了童年陽光般的聲音呢?想一想,我就有些驚訝自己和鄉(xiāng)村的變化。
這些年,我在塵世中負重前行,娶妻養(yǎng)女,去年送走驟然辭世的父親。年關到了,我兩手空空回來,熟悉而陌生的山村小路滿是我兒時的腳印。記得去年的除夕夜,我站在自家的門前,沉默著看天幕上燃放的煙花——“轟”地炸開,這是哪個娃的新年禮物吧。父親不在了,我再也得不到他的新年禮物。我曾經(jīng)用過的帆布包至今還掛在東邊的墻上,上面落滿灰塵。今年大年初一,我女兒沒有去用它,在頭一天晚上,她得到我給的,是她很不稀罕的一百元壓歲錢。
又要過完一年了。“則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”,想到湯顯祖《牡丹亭》中的這一句,我感到時間真的蒼老了許多,我們無以尋覓那時的歡樂。一次,我從報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,說一個近百戶人家的村莊,到了過年時,全村盡是留守的老人,孩子們被父母接到務工的異地去過年了,老人們就是不愿離開,他們固執(zhí)地堅守著村莊,重溫尚存的那一點點過年特有的氣息……
回來過年,我走到村口,看到母親在她兒時栽下的酸棗樹下等我。二十多年過去了,如今這棵樹枝干粗壯,在寒冷和寂寥的冬天里,任憑血液在枝干里緩慢流淌。在它的枝頭上,我看到幾片葉子,在風中飄呀飄的。于是我想,那些在枝頭上飄搖的樹葉,會不會堅持到來年新葉生長出的那一天?有一天,堅持在村莊里過年的老人也和飄離枝頭的樹葉一樣,沒有了、消失了,村里那種過年的味道也會隨風徹底刮走……這樣想著,我心里咯噔了一下,突然感到隱隱的不安……(石澤豐)
來源:臨汾新聞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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