舌尖記憶
民以食為天。每個人的記憶深處總有那一種味道,它讓人魂牽夢繞。味蕾的記憶其實就是鄉(xiāng)愁的記憶。它是母親做的每一頓飯,是世上最好的美食;它是祖母做的腌蕃茄,包含了對子孫們深深的愛,讓我甜在心頭;它是兒時氤氳著清醇芬芳的荷葉粥,是心底里對童年無盡的留戀和懷想……
一粥一飯,當思來之不易;半絲半縷,恒念物力維艱。物質(zhì)豐富的今天,我們更應該去珍惜糧食,從一點一滴做起。
味蕾也有記憶?是的,味蕾的記憶,不僅僅通過舌尖,讓你感悟各類美食的佳境,它還能讓一種無可名狀的鄉(xiāng)愁,鋪滿回家的路。只要我們細細地品、靜靜地思、深深地悟,便能理解其中的奧妙和神奇。離家的日子愈久,對家的感情便如逝去的時光,一沓沓增加著厚度;距家的路途愈遠,回家的渴望便如紛來的場景,一段段疊加著內(nèi)容。
小時候,我家里很窮。連最起碼的溫飽問題,都成了父母心中的糾結(jié)。母親是居家過日子的好手,能從最原始的田野里、山坡上、草叢中尋找到諸多美味。
小根蒜、婆婆丁、苦麻菜、蒲公英,這些小小的生靈,在裝點鄉(xiāng)村春色的同時,也成了母親籃子里的“戰(zhàn)利品”?;氐郊抑校赣H用清清的井水沖上幾遍,然后再炸上一碗香噴噴的大醬,就成了我們最下飯的菜。有時,母親還會采些鮮嫩的槐花、榆錢回來,槐花用來炸醬,榆錢用來蒸,每次都吃得我們小肚溜圓。
每次雨后,母親都會踏著一路泥濘,深入山中,在雜草最盛、最密的地方,用手撥開一堆堆草葉,在根部仔細地尋找 著。這種黑黑的、滑滑的“地皮菜”就出現(xiàn)了。它其實就是一種類似于木耳的菌類,可以曬干后加上少許的肉絲炒著吃,亦可采回來后用水瀝凈,加上兩個雞蛋和半碗大醬,炸出一盤香味撲鼻的香醬來。
村前、村后的樹林里,從清晨到傍晚,總能見到母親穿梭的身影。原來,母親在采蘑菇。鄉(xiāng)下的蘑菇少說也有十多種,紅蘑、草蘑、楊樹蘑、香蘑,樣樣都是那么清純可愛。母親采來的蘑菇,一部分用來自家用,一部分曬干后拿到集市上去賣,以便換錢補貼家用。小時候每當吃到母親做的蘑菇菜,一家人都贊不絕口??墒牵髞砺犝f的一件事,卻讓我的心隱隱作痛。
有一次回老家探親時,我無意中與父親談起我們這群兒女小時候的往事,父親說:“有一件事,你媽從來不讓我跟你們講。你們小的時候,你媽為了給你們改善伙食,一到秋天就去采蘑菇,可那時她根本不知道哪些蘑菇可以吃,哪些蘑菇是有毒的。為了保險,每當采一些以前沒有吃過的蘑菇,你媽都是偷偷地先吃上幾口,然后等上幾個鐘頭,如果沒有什么特殊反應,才盛給你們吃?!备赣H說話時,布滿皺紋的蒼老的眼角,顯得有些潮濕。我們幾個兒女,都默不作聲,眼里含著滿滿的淚水。
有一次,我特意做了一次水煮高粱米飯,又從市場上買來一把小根蒜,并笨手笨腳地炸了一盤肉醬。吃飯時,兒子剛吞下去一口,就大聲嚷嚷起來:“這什么東西呀,辣嗓子,一點都不好吃!”兒子從小生活在城里,根本沒有機會吃到這種“粗糙”的食物。直到此時,我才明白,味蕾的記憶其實就是鄉(xiāng)愁的記憶。
望著桌上的一盆高粱米飯和一根根清秀的小根蒜,我的臉上不由自主流下莫名的淚水。我沒有說話,心里想:他們現(xiàn)在不懂,也許永遠也不會懂。嚼著“粗糙”的高粱米飯和辣辣的小根蒜,我心里滿滿是對母親、對家鄉(xiāng)的懷念。
□白俊華
責任編輯:秦芳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