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思念
陳愛紅
母親離開我們已經(jīng)半年有余。適逢清明,遙想遠在天堂的母親,不禁伏案痛哭。母親在時,人生尚有來處,母親走了,人生便只剩歸途。
回憶總是一場無法言語的痛。
母親生于戰(zhàn)火紛飛的年代。年幼時,正值日寇侵略,還在上學的母親便被迫出嫁,與性格木訥的父親,還有脾氣暴躁的爺爺生活在一起。也正由于這些緣故,導致母親在生育完哥哥后落下腰疼的頑疾,加之老年后猝發(fā)的腦出血,母親幾乎是終生遭受著病痛的折磨。
母親性格堅強。一生中無論遭受多大磨難和委屈,她都咬緊牙關扛了過來。
小時候,我們兄妹七人嗷嗷待哺,母親起早貪黑不辭勞苦。母親不顧腰疼的頑疾,毅然參加了街道組織的縫紉鋪工作。那是一份領計件工資的活兒。完成一件衣服只有一兩毛錢,然而我卻清晰地記得有一次母親竟然領了七十多塊錢的工資。還記得母親開心的笑容,但人到中年的我此時才深切地體會到,那哪里是工作,分明是母親以透支健康為代價,為兒女搏得一份更好的生活。那七十塊錢,是母親忍著腰疼沒日沒夜地用她的雙腳踩踏縫紉機搏來的,用她一個個不眠之夜換來的,那是一份濃濃母愛的詮釋。
那些年,母親為了我們心里一定很委屈。這委屈不僅在于孩子多,更在于她一連生了六個閨女吧。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,我?guī)缀蹩梢韵胂笪覀兂錾鷷r母親的沮喪心情,但這并不影響母親給予我們無私的母愛。母親從未訴說過她承受的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,相反,她總是用她孱弱的臂膀維護著我們,那些年,雖然日子清貧,但因了母親的呵護,童年更多的是歡快的笑聲。母親忍辱負重,性格中既有中國婦女的勤儉賢良,又有中國婦女的溫婉堅韌。父親是典型的舊時代男性,繁重的家務,他也很少跟母親分擔。記憶中,母親總是一面默默照顧七個孩子的吃喝拉撒,一面和父親一道扛起為家庭增收的重任。年幼的我們體會不到母親的艱辛,如今遙想母親那份殷殷舔犢之情,無奈空有拳拳之心卻無以回報。
1982年,是母親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。那一年,大姐因病去世。母親雖盡全力,依然沒有挽回大姐29歲的生命。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,那是怎樣一種痛!多年后為人母的我,不能想象母親是怎么熬過那段歲月的。
母親沒有當著我們面流淚,但那種痛失愛女的徹骨之痛又是怎么無情地噬食著母親的愛女之心?那是怎樣一種滲透到骨髓的堅強!在隨后的三十多年的歲月里,母親逢年過節(jié)總是把大姐的照片拿出來,照片里,是大姐甜美的笑,照片外,是母親破碎的心。
母親離開我們半年多了。這些日子以來,想用一些文字來祭奠辛勞一生的母親想法,幾度想起,又幾次放下。我怕不能自抑的啜泣驚擾安睡的母親,我怕自己有限的文筆不能表達母親一生的偉大。
母親走了,我們不哭。
伏案疾書,遙想辛勞一生的母親,恍惚中,仿佛回到了童年那座小院。黑色的木門上掛著一束早已枯黃的艾草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。
推開那扇油漆斑駁的大門,眼前的院落里落滿了太多太多叫做“思念”的灰塵。
陽光傾斜而下,靜靜地佇立在初春的風中,還記得在那個蟲兒低語,晚風輕吟的仲夏夜,我們圍坐母親身旁,聽她講述老輩兒留下的傳說;還記得在那個暮秋,母親在這里用她寬厚紅潤的手掌將跌倒的我扶起;還記得在那個繁華盡數(shù)落葉飄零的冬日里,母親站在門前,揮手致意匆匆而行的我們,寒風里,吹起她一頭白發(fā)……
靜默往事,回憶里滿是母親刻畫著歲月年輪的蒼老雙手,是母親雖臥病在床卻依然徜徉著慈祥的臉龐。母親,苦日子過完了,您卻老了,好日子開始了,您卻走了。
我的白發(fā)親娘啊!
責任編輯: 吉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