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的明月
喬貝
我深信,每一個(gè)粗識(shí)文字的中國人在舉頭望月時(shí),都曾想起過這首詩——《靜夜思》。牙牙學(xué)語的稚子,在父母膝前搖頭晃腦背誦的是它;白發(fā)蒼蒼的老翁,在異國他鄉(xiāng)含淚低吟的是它。如同“凡有井水飲處,皆能歌柳詞一樣”,它是如此地深入人心,婦孺皆知,歷久不衰。
這是李白創(chuàng)造出來的一輪明月,無與倫比的明亮皎潔,照亮古今每一個(gè)游子無眠的夜。只要一想起它,就會(huì)“何人不起故園情”;只要吟誦起它,就會(huì)得到一種跨越時(shí)空的慰藉。
公元726年,25歲的李白辭親遠(yuǎn)游,仗劍出蜀。他浪跡天涯的腳步剛剛邁開,大起大落的人生傳奇還是未知,同所有游子一樣,既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期許,又思念著日漸遠(yuǎn)離的家鄉(xiāng)。仰望一輪明月時(shí),他還沒有“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”的狂狷,也沒有“俱懷逸興壯思飛,欲上青天攬明月”的狂放,更沒有“且就洞庭賒月色,將船買酒白云邊”的狂妄,甚至也沒有“青天明月來幾時(shí),我今停杯一問之”的疑惑。他只是安靜坐在一片月華之中,默默地想起了同一輪明月下的故鄉(xiāng):
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(xiāng)。
僅僅20個(gè)字,詩人就刻畫出游子深夜無眠的形象。那該是秋天的夜,有白露為霜,李白才會(huì)將地上月光疑為戶外飛霜。將月光喻為霜,并不新鮮,前有張若虛在《春江花月夜》中寫“空里流霜不覺飛,汀上白沙看不見”,后有蘇軾在《永遇樂》中寫“明月如霜,好風(fēng)如水,清景無限”。但這里由“明月光”到“地上霜”卻更為自然,仿佛信手拈來,卻又渾若天成。然后,僅是“舉頭”“低頭”兩個(gè)動(dòng)作,于俯仰之間,就將天上明月與千里之外的故鄉(xiāng)聯(lián)系起來?!懊髟虏恢O離恨苦,斜光到曉穿朱戶”。月本無意,卻教人相思。
月亮,游子,故鄉(xiāng),就此成了三個(gè)不可分割的意象。
由床前月光,到天上明月,再到千里故鄉(xiāng),不事雕琢,似脫口而出,一氣呵成。全詩沒有他慣用的夸張、反復(fù),只以霜喻月光,既含蓄洗煉,又淺顯易懂,明白如話。正如李白自己所云: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。
33年后,與李白同時(shí)代的另一位偉大詩人杜甫,同樣月夜難眠,卻非淡淡的思念,而是生離死別的焦慮不安: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(xiāng)明。月亮,便成了一枚思鄉(xiāng)的印戳。
這輪中國明月,即使再過千年萬年,也將依然在每個(gè)中國人心中清輝不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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