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棉被單·長命繩

2022-06-03 09:27:09 來源:臨汾新聞網   瀏覽次數:

棉被單·長命繩

王庚瑞

  從上初中住校一直到現(xiàn)在,幾乎每天晚上睡覺,我身子底下鋪的都是母親親手織的棉被單,它手感質樸,綿軟柔和,使我始終保持著舒適而良好的睡眠。

  然而,多年以來,我卻從未留意過常常跟我“肌膚相親”的棉被單。直到前不久,當我重溫《三字經》讀到“昔孟母、擇鄰處,子不學、斷機杼”的時候,腦海中猛然浮現(xiàn)出母親年輕時織布的場景,便立馬走到床邊,俯下身子仔細端詳起它來。

  兩米見方的棉被單原來是用4塊寬一尺五左右的長方形棉織布縫在一起的,它由紅、白、藍、黃、黑等不同顏色的線條組成,線條寬度從兩毫米到一厘米不等——這些竟然是我第一次知道!我用手輕輕撫了撫它,一股暖流從指尖一下子直抵心房,于是情不自禁低聲吟誦:“慈母手中線,游子身上衣。臨行密密縫,意恐遲遲歸。誰言寸草心,報得三春暉?!?/p>

  我小時候,家中十分拮據,五間的地基只先蓋起了三間簡陋的瓦房,并且其中兩間未砌隔墻,只以一根粗大的桴子相隔,用作堂屋和堆放雜物。為了貼補家用,母親幾乎每年都會借來鄰居家那臺“體形”龐大的老式織布機,紡線織布以做棉被單或是籠屜布。每當忙完地里的農活和料理好全家人的日常起居之后,母親總會端坐在織布機前,雙腳一上一下地蹬,雙手不停交換著拉排擋、穿梭子,瘦弱的身子向前一傾、向后一挺,“咣當、咣當”的織布聲便響徹略顯空曠的堂屋。

  就在那一下又一下單調的“咣當”聲中,梭子宛若一條游龍,倏地從左竄到右,又從右竄到左。誰也沒有計算過,要重復多少次同樣的動作才能讓棉布“前進”一厘米。然而一天下來,那根根細線卻在母親手里奇跡般地變成寬約一尺五、長約二十尺的棉布。

  織布的勞作已然不易,但在棉線上織布機前要做的很多準備工作更是考驗人的耐心和耐力。首先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去種棉、摘棉,收獲后的棉花需要晾曬、去籽、彈虛,用高粱穗上的細稈裹上棉花搓成比拇指略粗的長條,再用紡車紡成線(技術熟練者一天能紡半斤,不熟練者一天只能紡二兩),把線浸泡在水缸或大盆中用顏料水染成不同的顏色,然后在特制的架子上將棉線繃展,根據織成品的需要將不同顏色的棉線按照線條寬窄一根一根地理順、排布(一般在420-480根之間,兩根為一對兒)。為了避免棉線相互之間連帶纏繞或發(fā)生斷裂,要用白面化成的糨糊均勻地刷上一遍(一般一斤棉線需用二兩白面),以使其變得相對干硬粗實一些。除此之外,還要用一種特制的工具將一對兒一對兒的棉線一根上、一根下地區(qū)分開來,以便在織布時一上一下地交叉,讓梭子從中往來穿梭,經緯相交最終形成棉布。整個過程以及工藝設計無不體現(xiàn)了人們的勤勞和智慧。

  寫這篇文章的前一天正好是我的農歷生日,剛學會使用微信的父母通過視頻聊天給我送來了生日的祝福,讓我感動得淚花直在眼角打轉。當我看到鏡頭那端父母愈加蒼老的面龐,看到他們臉上一道道猶如溝壑般深深淺淺的皺紋,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,歲月如梭——歲月真的就像織布機上的梭子一樣,流逝得飛快!

 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,我告訴父母今年端午節(jié)暫時不回老家。端午前夕,我意外收到母親托同鄉(xiāng)捎來她親手縫制的一對兒金絲繡球和三根五彩長命線。母親托人帶話——希望你們“滾”走病災,平安健康,前程錦繡!

  我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五彩長命線與母親所織的棉被單的顏色竟是那么吻合!于是,我將五彩長命線系于左腕,緩步走到床邊,整齊地疊起棉被單,雙手捂在胸口,隔著陽臺玻璃,久久凝望家鄉(xiāng)的方向,嘴里喃喃唱道:“是不是我們都不長大,你們就不會變老;是不是我們再撒撒嬌,你們還能把我舉高高;是不是這輩子不放手,下輩子我們還能遇到……”


     

責任編輯: 吉政

版權聲明:凡臨汾日報、臨汾新聞網刊載及發(fā)布的各類稿件,未經書面授權,任何媒體、網站或自媒不得轉載發(fā)布。若有違者將依法追究侵權責任。